那天她逃開之後教室里又發生了什麼,喬青羽後來從邊上同學的隻言片語中知道了個大概。明盛拿起書,照片掉了出來,陳沈幫著撿起,關瀾一聲驚呼引來了鄧美熙,明盛反而成了最後一個看到照片的人。
不過他看到照片臉色就變了,變得異常嚴肅。
也有人說他看到書臉色就跟平時不一樣了。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直以來的猜測似乎被證實了:王沐沐剪開曾經的合影,把屬於明盛的一半還給他,決然了斷了兩人之間的關聯,而明盛,明顯比前陣子更黯然神傷了。
人是多麼容易被表象欺騙啊,喬青羽理智地告訴自己,肺里卻像扎進了一根針,在聽到別人私下對明盛和王沐沐頭頭是道的時候,她的呼吸會疼。
好像每個人都比她更了解他倆,好像事實就如他們所說的那樣簡單明確,一目了然,只有她,出於某種難以言喻的渴望,某種可憐兮兮的自我保護,放任自己聽信自欺欺人的「直覺」。
她在關瀾面前鐵板釘釘地撇清了明盛和王沐沐的關係,靠的不就是直覺?她怎麼確定他倆之間真的什麼都沒發生呢?王沐沐的自我傷害,高考重壓,父親病逝,這些難道不足以激發明盛的英雄主義?
關鍵是對於這些言論,明盛什麼都沒有反駁,對不對?
有時明盛從籃球場走回教室,喬青羽的視線會不由自主地一直跟隨著他。基本上他只是運著球或把籃球挎在臂下隨意往前走,偶爾心血來潮,也會把籃球拋入高空再接住。有那麼一次,喬青羽感覺明盛抬頭時發覺她在望著他了,可隨即他仍舊穩穩地接住了落下的球,若無其事,步伐從容。那個瞬間喬青羽的心疼得震顫,清醒吧,她第N次告訴自己,明盛早就,真的,不在意我了。
所謂當局者迷。也許,自己對關瀾斬釘截鐵的一切,只是自己可憐的自作多情。
這些想法讓喬青羽感覺自己很狼狽,有兩次上學時碰見關瀾,關瀾笑著跟她打招呼,她退縮著,很膽怯。後來的一天中午,看她同桌不在,關瀾悄無聲息湊了過來,把最新一期校報攤在她眼前,笑得很神秘。
「這篇,」關瀾指著第四版的一篇標題為《一百次聽說》的文章,歪著脖子問喬青羽,「是你寫的,對不?」
喬青羽的臉刷的紅了。上周她第一次用綠皮本,本只想簡單記錄心情,誰知一提筆就洋洋洒洒寫了兩頁,當天,她就把那兩頁撕下來,投給校報徵稿箱。
「幹嘛匿名啊,」關瀾笑道,「你膽子真夠可以,我們都不敢在阿盛面前說的事,你竟然寫出來發到校報上。」
「能看出來我寫的是他?」
「瞎子才看不出來,」關瀾忍住笑,開始念文章中的句子,「兩扇窗一明一滅,輝映著的不是……」
「別讀啦,」喬青羽窘迫不已,「真那麼明顯?」
「明盛在學校中有多明顯,你這篇文章就有多明顯,」關瀾說,「昨天他就看了,沒來找你麻煩?」
喬青羽搖頭:「我匿名了。」
「嗯,他畢竟是男生嘛,又是當事人,可能沒心情看那麼仔細,」關瀾點頭,「哎你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說他和王沐沐沒什麼的嘛,你知道我有多相信你嘛。」
喬青羽瞬間五味陳雜:「不好意思,我……因為沐沐姐沒提她和明盛之間有什麼,所以我……」
「我說你傻傻木木的嘛,」關瀾安撫似地拍了拍她的肩,「不過你也真的好笑,這種事大家說說得了,你還真情實感寫一篇文章替他倆可惜。你知道嗎我其實也是這樣子的,我看電視,要是男女主角很配,現實中卻沒在一起,我就可惜得不行,巴不得衝過去把他們綁了!」
喬青羽卻感覺關瀾舉的這個例子和自己寫的不是一回事。
「你看了這篇文章,感覺怎麼樣?」她小心翼翼地問關瀾。
「就覺得,哇,這種朦朧又深厚的愛意,真美好啊,」關瀾說,「純純的感覺。你很會寫哎!」
「會不會覺得寫文章的人別有用心?」
「不會啊,」關瀾奇怪地看著她,「感覺寫文章的人比當事人還珍惜這份美好。」
喬青羽的心放下一點。
「但你匿名是對的,」關瀾一本正經,又湊近了些,「你知道葉子鱗因為阿盛反感他,已經放棄美國要去澳洲了嗎?」
喬青羽搖頭,她什麼都不知道。
「阿盛不是不理睬葉子鱗很久了嘛,葉子鱗就跟籃球隊別的人混,總請別人吃飯,阿盛其實也不會說什麼,但前陣子,不知怎麼了,」關瀾皺起眉頭,「葉子鱗只是坐在那看他們訓練,阿盛就把球扔過去了。」
「沒砸葉子鱗的人,砸他邊上的位置,」關瀾輕聲回應喬青羽的吃驚,「用意卻很明顯了,然後,葉子鱗把球撿起來還給阿盛,阿盛直接讓他滾。」
她兩手一攤,做出迷惑的表情:「發生什麼了?我們都不知道……葉子鱗啥也沒幹啊……然後呢,就在那天放學的時候,葉子鱗在門口跟陳予遷說以後去美國什麼什麼的,阿盛經過,就說了句』你還想著去美國?』」
「過了兩天,葉子鱗跟別人說的時候,就說明年要去澳洲了,」怕喬青羽聽不懂似的,關瀾接著解釋道,「就是阿盛那語氣吧,怎麼說呢,感覺葉子鱗是坨垃圾,他在的地方連空氣都會被污染似的……」
喬青羽胸腔里似有洪水在奔流。
「嗯。」
「你怎麼反應那麼平靜?」關瀾嗔怪地看著她,「以前大家都說阿盛絕不會跟自己班的過不去,葉子鱗以前跟他多要好啊,沒想到……你不覺得可怕嗎?」
「他一直都很可怕。」
「你覺得他可怕還寫文章發校報?」關瀾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馬上又笑了,「哇,喬青羽,我發現你真是個有趣的人。」
「你才很有趣。」喬青羽發自內心地笑了——關瀾爽朗,坦率又天真,總能把她逗笑,和她聊天真的很有意思。
「我才不敢把阿盛的感情捅到校報上……」
「我沒有指名道姓啊。」
「反正挺佩服你的,」關瀾拍她的肩,「你就自求多福,但願阿盛看不出來吧。」
這番聊天沒給一潭死水的高三生活帶來任何變化。幾天過去,喬青羽肯定是關瀾多慮了,明盛壓根不在乎文章的作者是誰。隨著市籃球聯賽的逼近,他不在教室的時間越來越長,不出意外進入了校隊的首發。他不關心這些,喬青羽慶幸又落寞地想,這些無聊的看客,這些情情愛愛的小事。
近來喬青羽望向窗外,愈來愈從明盛身上感受到蓬勃的力量。他運球時的靈活,騰空躍起的矯健,永不疲乏的活力。勇往直前的魄力,毫不猶豫的轉身。朝霞中肆意的發梢,逆著光的清瘦身影。每次她看他跳起,都有一種他會飛走的幻覺。她覺得他就是在練習飛翔,他在拋下這一切。
教學樓聒噪的一切,朝陽新村沉悶的一切。
不知為何,每次想到明盛爺爺,喬青羽眼前就會浮出一個身穿藏青色對襟棉服的老人家,面目模糊不清,感覺上卻異常親切。她很努力地回憶了兩三天,隱約想起來自己春節出逃那次,曾在喬白羽的墓邊見到過這樣一位慈祥和藹的老人。
當時,他好像把昏沉到意識即將消失的自己喊醒了,安慰了自己,還勸自己回家?
那段記憶在喬青羽的腦海中亦真亦幻,現在想來,頗有冥冥之中的意味。在萬般蕪雜的思緒和心情中,她越過所有理性思考,固執地讓自己相信這就是她和明盛的命中注定——那個通曉自己心情的,想起他就莫名心安的老人,承載的一定是和明盛同脈的靈魂。
一次又一次,她從後排經過,望見明盛清爽的課桌,總生出往他抽屜里塞紙條的衝動。「對有些人來說,死亡意味著消失,對另一些人而言,死亡不妨礙他們永生,」她想這樣寫,「你可敬可愛的爺爺屬於後者,我能證明。」
這句話在腦海中迴旋了幾天,終究沒有落到紙上。十一月中旬的某天下午,窗外落起了雨,心理老師樂凡走進教室,給每人發了張白紙,讓大家自由繪畫,說是可以減壓。和不少人一樣,喬青羽拿到白紙後發起了楞,壓根不知如何下筆。
「紙這麼小怎麼發揮啊,老師。」
聲音來自明盛。樂凡跟著眾人笑了:「不然我把黑板讓給你?」
大家回過頭看明盛的反應,喬青羽卻垂下了腦袋——不知為何她心慌。明盛走向黑板的短暫時間裡,她握緊藍色水筆,在白紙正中畫了一顆透明的雨滴。
窗外雨聲漸密,教室里平靜下來,喬青羽漫無目的地畫著雨點,耳朵不放過任何粉筆在黑板上摩擦的聲音。待白紙終於被雨點填滿時,她緩緩抬頭,望見明盛剛好放下粉筆,轉過身與自己揚起的臉正面相對。
四目相撞,她體內的火山剛爆發,他就把視線挪開了。
樂凡老師歪著腦袋打量他留在牆上的粉筆畫,問畫的是不是一隻柔軟華麗的羽翼。
「不是,」明盛立馬否認,斬釘截鐵,「是一朵海浪。」
「對哦,藍色,」樂凡老師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好一朵優雅有力的海浪。這筆觸,果然功底相當好……怎麼想到畫海浪?既然選擇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畫,不介意跟我們說說理由吧?」
「您不是說隨便畫嘛,」明盛道,「我隨便畫的。」
眾人笑,樂凡也笑了。
「不過,」明盛晃了晃腦袋,視線由近及遠,完美地跳過了教室正中盯著他的喬青羽,「我最喜歡的書是《老人與海》,所以,」他收回視線,笑了起來,流露出莫名的喜悅,「隨便畫也是有理由的。」
他提到了自己的爺爺。他說,小時候他覺得拯救世界才算英雄,他爺爺就拿出這本書告訴他,一個人永不言敗,就是英雄。生活平凡,但每個人都能成為自己的英雄,只要他,或她,擁有獨立、崇高又頑強的靈魂。
然後他講起了他爺爺的臨終選擇,在眾人的微微驚異中,坦然而言自己曾經的不理解甚至怨恨,以及因此整整一年不跟父親講話的高一。
「後來我覺得自己幼稚,」明盛說,「用最低級的辦法來處理和我爸之間的矛盾,一點英雄氣概都沒。我應該像成熟的大人那樣,坐下來,和我爸義正言辭地溝通,讓我的憤怒擲地有聲。不想被當成小孩,就不要表現得像個小孩,不是嗎?」
樂凡笑眯眯地點頭肯定:「那你和你爸談了嗎?」
「談了,」明盛輕鬆一笑,「他說他其實一直內疚,覺得自己沒處理好,應該讓我見爺爺最後一面的,向我道了歉。」
「省一那樣的醫院,天天人滿為患的,資源肯定緊缺,也許你爸有難言之隱。」樂凡語氣很和善。
「我爸解釋了當時的情況,機器不夠,突然來了個更危急的有生存希望的病人,」明盛認真地說,「但……這些實際情況,都能及時告訴我的,對不?拖到中考後才說,我反而不信任,不滿。」
樂凡點頭:「你說得對,我們人類發明了語言,不就是用來溝通的嘛。」
「我和我爸都反省了自己,現在見面不吵架了。」
樂凡笑:「聽著讓人欣慰。」
他就這樣收回了曾經送給自己的「秘密」——喬青羽想著,胸腔絞痛——可確實,是啊,好欣慰。
多通透多強韌的人啊。她出神地望著明盛,被那張非凡英俊的臉迷住了,徹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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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籃球聯賽開始前的兩三天,一個八卦經關瀾之口竄入了喬青羽的耳朵。那天剛好發布了大學的藝體特長生招生簡章,天天帶著健美操在籃球館和籃球隊一塊訓練的蘇恬便開玩笑地問明盛她是報北影好還是中戲好,誰想明盛竟嚴肅地回答說只要不去美國都好。
沒錯,蘇恬也是計划去美國的。據說明盛的回答讓蘇恬當場眼睛紅了。對話發生在男生更衣室門口,其他人見狀紛紛撤退,只留下他們兩個。
「為什麼呢?」眾人隔著拐角,聽到蘇恬嬌滴滴地說,「我爸媽早定好讓我去美國了,我又不會打攪你學習!」
「因為我看到你就煩。」
「你那麼確定我會去煩你?」
「不會嗎?」
明盛聲音冷得像冰,以至於蘇恬直接哭出了聲:「你怎麼這樣!大家都知道我喜歡你,你卻欺負我!我是女孩子,你不會給我點面子嗎?」
「我覺得很煩。」
冷峻得不可思議,而且,等陳予遷試探性地繞過去看情況時,明盛已經消失了,只剩蘇恬一個人蹲在地上哭泣。
關瀾繪聲繪色地描繪了這個場景,然後像等待化學反應一樣環抱雙手盯住喬青羽的臉。
「你,」喬青羽遲疑地退縮了一下肩膀,「你幹嘛?」
「就想看看你怎麼反應。」
「什麼啊,」喬青羽不自然地笑了,「你跟我說這些就是為了看我的反應嗎?」
「因為很好玩,」關瀾笑嘻嘻的,「我是神經病啊你不知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喬青羽也笑,「不要總是來逗我了啦。」
「嗯~」關瀾滿足地看著喬青羽,「周六下午市籃聯開賽,我們學校對育才,勁敵啊,第一場,你去不去?」
喬青羽搖頭:「不去。」
「為什麼?老孫都鼓勵大家去。」
「我媽管我很嚴。」
「你就跟你媽說,集體活動必須得去,而且阿盛說了,第一場很重要,結束要拍集體照。」
喬青羽無奈地笑了:「拍集體照不能算一個理由吧?」
「你要我直說嘛?」
「什麼?」
「我說了你可別嚇到哦,我,呀,感,覺,」關瀾看著她抬了抬眉,話中刻意留下空白,眼裡儘是狡黠的光,「我感覺阿盛就是想讓你去。」
心跳漏了一拍,喬青羽欲言又止,眼神無措地轉了一圈後落在關瀾臉上:「你搞錯了。」
「我直覺很準的哦。」
「直覺最容易出錯了。」
「錯不錯我們打個賭,」關瀾意味深長地笑著,一把勾過喬青羽的脖子,在她耳邊低語道,「要是拍照時阿盛站在你身後,我贏,不然就是你贏。」
她放開喬青羽,又挑了挑眉,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你是想騙我去。」
「你敢不敢嘛。」
「我覺得很無聊。」
「我告訴你哦,要是你不敢,我會覺得是你心虛哦,」關瀾又勾過喬青羽的脖子,「說明你對阿盛也……」
「好啦好啦,」喬青羽迫不及待掙脫開來,「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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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這麼輕易就被關瀾套了進去,喬青羽對自己有點生氣。但她一點都不討厭關瀾的小計倆,相反,她喜歡她身上的輕鬆自在。
周六那天小雨,喬青羽踩著路上殘敗的落葉出了小區。天氣預報說下周會有寒潮,所以現在吹打在臉上的冰涼秋風反而是入冬前的最後一絲暖意。走到路口,喬青羽垂下傘面遮住了自己的上半身——報刊亭內,馮老闆娘那雙小眼監視器一般睜著,一如往常。
既然已經被看到了,喬青羽想著,身體拐了個彎,乾脆走向了麵館。
店裡剛剛清閑下來,喬歡在櫃檯後算賬,喬陸生在後廚洗碗。和喬歡打了招呼後喬青羽來到後廚,支支吾吾地,向他說了要去市體育館看籃球比賽的事。
「你喜歡看籃球賽的?」喬陸生躬身在水池邊,手裡沒停。
「就是,集體活動,」喬青羽心虛地解釋,「孫老師說要拍集體照,希望大家都能到。」
「去了半天就沒了,你一個人,你媽肯定不同意,」喬陸生邊刷碗邊說,「小羽呢?讓他陪你去。」
「小羽今天訓練賽,明天才回家。」
「哦對的,」喬陸生關掉水龍頭,甩甩手,直起身子,下巴點了點,「喏,我褲袋裡的手機你拿出來,給你媽打電話問一下。」
所有希望轟然破滅,喬青羽站著沒動。
「你很想去啊?」喬陸生問。
「我去拍個照片就回來,」喬青羽弱弱地請求道,「爸,球賽五點左右結束,我四點半過去,五點半一定到家。」
喬陸生又彎腰洗碗了:「你想去就去吧。」
「等媽媽回來,我自己跟她解釋一下……」
「不要緊你去吧,」喬陸生用笑安慰她,「我們不說,你媽就不知道。」
簡直不可置信。為繞過報刊亭,喬青羽走出店門後沒延循平常的老路徑,而是換了個方向,來到完全陌生的下一個路口,找到另一個公交車站。站牌上沒有直達車,她挑出一條路線,換成了一次,在臨近三點時到達了市體育館。
在入口處她聽到了場內的歡呼。她停下了,激動,忐忑又愧疚不安——李芳好含辛茹苦為這個家犧牲一切的身影,像掛在她腳上的鉛石。
另外她感覺自己很蠢。大家已經習慣了她在這些活動中缺席,突然在明盛的球賽上出現,肯定會引起眾多的注意。
場內的呼聲一陣接一陣,令她膽怯。雨仍在下,體育館邊的小徑上落滿了梧桐葉,一片濕潤蕭瑟的黃。喬青羽想要不算了,就當出來散個步,回家吧。可她剛轉身,手臂就被一個人牽住了。
「哈,來了還想逃?」關瀾像抓逃犯般緊緊抓著她,「還好我出來觀望了……」
她二話不說把喬青羽拉了進去,安置在提前空出的座位上。喬青羽感覺自己掉進了一鍋煮沸的水,周圍全是人,聲浪高漲,氣氛熱烈起來能把屋頂掀翻。第一次來這樣的場合,她有點應接不暇。
「知道哪個是阿盛嗎?」關瀾尖叫兩聲後湊過來問。她另一側一雙眼睛也看了過來,是鄧美熙。
她們座位離球場並不近,喬青羽還沒反應過來,所以有點茫然地搖頭。
「紅色球衣是我們學校,」關瀾大聲說,「23號,喬丹的號碼,就是阿盛!」
怕喬青羽仍然找不到似的,她又補充道:「就是那個最怕露的,紅色球衣里還有黑色短T的!」
說完她回過了頭,可鄧美熙停了兩秒才收回視線。
喬青羽頗為不自在。她很輕易找到了明盛,在一群人高馬大的球員中,一米八二的他被襯得小巧,但無疑是全場最矚目的,因為他在頭上綁了根黑白髮帶,臉龐、身形都清爽異常。
因為不懂籃球,也不易被周圍的氣氛帶動,整場比賽,喬青羽感覺自己就像塊乾枯的木頭。她不斷地覺得自己蠢,直到比賽以二中勝出結束,五班的人包括孫應龍基本都集中在了球場時,她才感覺好受一點——至少,關瀾沒說錯,確實除了葉子鱗所有人都來了。
和上次春遊一樣她站在了第二排的最側邊。身前是笑得神秘的關瀾,身後是陳沈和高馳。明盛先和球隊合影,而後跑過來加入他們。
和孫應龍站在了一起,第二排女生的正中間。
鏡頭閃了兩下就完事了,大伙兒散開,喬青羽以不動聲色的微笑回應關瀾的眼神,身體里卻光禿禿的,殘敗如路上蕭索的梧桐。